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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位贤达在何时何地,给京剧加上“国粹”这样一顶光灿灿的冕旒。这称号非同小可,却获得了广泛的认同。京剧之被称为“国粹”,是不是应当理解为:它不仅仅是一种娱人的文艺形式,更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文化精华,是一部传统文化生动形象的教科书,一座文化宝库,一门值得全民族深入研究的博大精深的学问。
京剧这座宝库忒大忒深,但似乎有好几道门可以先进去。例如剧目,陶君起先生编著的《京剧剧目初探》(1963年版)列出了1200多个,没有收集到的和半个世纪以来所创演的又有多少!这么多的剧目,单是分类就有许多学问好做。从这道门往里进去一点点看,那简直就是一部中华民族发展史,一幅生动形象、波澜壮阔、光辉绮丽的历史画卷。比方若认真去探究明君贤相内政外交的治国才能,良将谋士的用兵方略,是否能验证他们身上也一样折射出中华民族智慧之光,甚至窥探到朝代更迭国势强弱的机奥;从忠臣、孝子、节烈、义士、清官、豪侠身上,去感受民族精神、传统道德及其感化力,对今天的国人尤其是青年同胞而言,实在太必要了。但京剧剧目的文化研究,似乎还只在“国剧”的层面,还是零珠散玉,没有形成气候,陶君起先生也还只是初探。
又比如说艺术方法。多么精彩而又深奥的艺术世界!就那么几十平方米空空如也的一块地方,天地古今,日夜水火,善恶美丑,恩怨情仇,金戈铁马,楼台针线……居然就无所不能,活灵活现。中华民族的智慧,也可以从京剧这道门再往里进去一点点探,诗词、文赋、音乐、舞蹈、美术、雕塑、武术、杂技,原是各有所长、各具特色、独立存在的文艺形式,分别属于空间艺术、时间艺术,视觉形象、听觉形象,而到了京剧这里,怎么通统合在一起,就那么和谐,形成天底下无可比拟的强大表现力;这些文艺形式,还包括民族语言、文字、音韵、格律的运用,如何既保持和发扬了各自的优势、特色,又在融合中生发出新的更大的感染力?这个奥秘在哪里?京剧的喜剧为何都有分量不轻的悲剧色彩,而悲剧大都有喜剧场次和大团圆结局;实际生活中的斗殴、凶杀、垂死、残疾、酒醉、疯癫,一到京剧这儿,怎么就都那么妙不可言的美?青年男女谈情说爱,中年夫妻久别重逢,以及一些良家少女被辱的戏,都有情欲的描写,倘在当今的一些影、视片中,很可能长时间私态毕露,而京剧则大多是两人水袖一搭相随而去,顶多叫一声“来呀!”“来了!”下场处理,让你想得到,看不见。这些必有精邃学问在。要说弘扬民族文化,京剧是一等一的功臣。单就这个命题,就是一套丛书。
京剧文化内涵的开发,似乎也是一项要举全民族之力的浩大文化工程。是否可以这样提:
京剧界是基础。包括京剧的演出院团、教学院校、科研院所和全国各京剧社团、票友、京剧爱好者(面对这一民族文化大业,就别分专业、业余罢);国家是后盾。需要政府的主导和协调、财政的投入、社会各界的支持,尤其需要一个良好的文化生态环境;而主力似应是全国普通高校,先锋是名牌大学。
说京剧博大精深,首先就因为它涉及多门学科:史学、哲学、美学、文学(包括诗词、散文、小说等等)、艺术学(包括音乐、美术、舞蹈、曲艺等等)、语言学、音韵学、政治学、军事学、民族学、民俗学、建筑学、心理学……综合性高校具有做这种学问的实力;大学是专门做学问的地方,无稻粱之虑、功利之扰,能专心致志、精研深求;中国的大学做中国文化精华的大学问,似是民族大义本职本责;大学集中了现在的和未来的精英,精英当然研究精华。
近年来,许多高校已将京剧引进校园,以活跃文化生活、弘扬民族文化、提高学生素质为宗旨,定位明确,起点很高,而且做了许多有效工作。这是中国高校中实实在在弘扬国粹的一批先行者,功在民族,德在自身,功德无量,当得一敬!
但我有感觉,这些都属于预习,或曰预科。
教育部已在十省市中小学试行“京剧进课堂”。这必将普及全国。京剧进大学已是势所必然,早就该有,不仅是选修课,似应设专修课。以民族文化精华哺育民族青年一代,督导他们博学之,明辨之,慎思之,笃行之,这有多大的意义!这是何等的功业!这是否也能算上建设中国特色教育事业的重要一义。
我们可以期盼全国普通高校,开设戏曲文化专业院、系,组建戏曲文化研究院、所,名牌大学和一批有“预科”的高校将走在前面;有的大学已经起步。戏曲院、系的生源和就业率将是很广、很高的。
有学者预料,这个星球的21世纪将是中华文化的世纪。若果如此,中国戏曲在全球的更大影响将是标志之一。这也算得是尽国际主义的义务罢!以本民族的文化成就和全人类共享,中华民族历来如此,例如四大发明。我们没有什么振雄风显国威充老大的念头,中国人几千年前就说了世界大同,所谓人类文明,本不该有国界,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德意志民族贡献了原子能学,大和民族贡献了方便面,我们也享受着,何况当今世界,地球不过是个村。倘使左邻右舍越来越多的村民觉得京剧对大家有用,我们这一家老小顶多也就是感到荣幸罢了。中国戏曲的舞台小不过几十平方米,它演绎着天地人三才合一,也就是个和字。这个字当然写得越大越好。这个舞台在中国是960万平方公里,在全世界如果能越来越大,大家共唱和谐曲,那是全村人的福分,那倒正应了早年中国老戏台上的一副对联:戏场小天地 天地大戏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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