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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寒风乍紧,一夜未息。早上七点起床,家里人都在熟睡,拿一本书去楼顶晨读,蓦然发现书本上飘落几粒白盐。抬起头来,迎面扑来纷纷扬扬的如粉雪花,下雪了?下雪了!雪是极美的,我喜欢纯白的雪,就像我喜欢百合花一样。雪花是那么柔弱又是那么坚强,恰似开放在荆棘丛中的百合一样,她从万米高空成形落下,随着凛冽的寒风舞动,冲破树枝的阻扰,最终落在坚实的土地怀抱,消融、流逝。
我试着用手去触碰她的肌肤,她轻柔地落在我的手掌,却很快在温热的手掌中逝去,像是找到了她最终的归宿。原来,大地便是雪的归宿,温润便是雪的使命。鲁迅先生在《雪》中这样说:“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他虽写的是北国的雪,可他说雪是雨的精魂,这是极精当的手法。雪有着雨有的清明洁净,也有着雨没有的轻盈灵动。正想着,雪却渐渐小了下来。
吃过早饭,是再不情愿出门的了。门外,寒风呼啸,割面如刀,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我懒待动弹,闲坐在火炉旁边,炉子上的水壶滋滋冒着水汽,下面逸出甜甜醉人的薯香,猫咪也卧在我的鞋上睡得安详……明儿就是除夕了,现在正好乘着难得的闲暇来回忆一下这过去的一年了,就算是临近年关的总结和反省吧。
2012年,于我可真是跌宕坎坷的一年呵。认真地谈了一次分手的恋爱,淡然地参加了一次所谓的高考,离开了三年同窗,继而又被高校退档,接着便是半年悲苦的复读生活,临近年关,爷爷又去世了……所幸的是,离散的同学总愿和我保持联系,另外又认识了几个相交如水的好友,他们一直陪着我,走过了这个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恰也是我最高产的一年,写下了不少的东西。补课的时候,信手翻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手迹,觉得比什么都要富足,以至于我想要将它们一一整理出来。可是时间仓促,也只得作罢。
现在,恋爱对于我来谈,已太奢侈。而至于高考和复读,又不是我由衷喜欢的东西。爷爷的死却是让我觉得有了写的必要。
他的死,我并不是毫不知情。很早就得知爷爷病重,只是那时我认为爷爷尚还健朗,不会那么轻易撒手离开。然而爸妈默然行动,却让我真的开始慌了。他们悄然回家,不打算给我任何消息,只有弟弟偷偷打电话告诉我“爷爷不行了,爸妈都回家了”。那时的我生怕得到家里的电话,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乔山鼓励我让我勇敢面对,我却觉得那时是她对亲人的离开不以为然。
直到元旦得到爸的电话,让我回家看看。风尘仆仆地赶到家里,看着爷爷躺在病榻上再难起身的时候,我彻底失望了。已经月余未曾进食的他盼着我回来,我回来了,他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干枯的手握着我的手说:“走黑了吧?”然后又指着他的腰部说,“这儿很凉。”我帮他理了理被衾,抑住泪水,趴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您会好起来的,您还要看我明年考大学呢。”他微微闭了闭眼,强吸一口气,手指用力指着自己的头顶,眼睛也努力向上望着头顶说:“你要…努力…爬高些…爷爷…才…放心…”然后点了点头,就闭上眼睛休息。后来才知道他得了肺癌。
那晚夜半从睡梦中醒来,透过窗子,看着窗外:铅灰打底的天空勾勒出黛黑色山体起伏的轮廓,遥遥地传来一两声鸡鸣犬吠……我翻身给王方春发了条短信,等了许久,没有回我。再看看时间,已是凌晨3点,即使习惯晚睡的她,恐此时业已入梦。紧接着便听见楼下爷爷的咳嗽和爸爸他们忙碌的声音。我在被窝里弯着双腿,躬着身子,祈祷着:要么请带他走,要么请将他还给我。
想必上帝是有听到我的祈祷。他就在我离开家返校的一个小时后也离开了。那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因为赶着去学校。临走的时候,看他正睡得好,便没有叫醒他。走在落满秋叶的山路上,“鸡升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呼吸着冷空气,却莫名觉得轻松。谁也不曾料到他会就这样跟着我离开,而他却去的是另一个地方,再也不能回来。及下午得到弟弟的信息时,我却感到的是很轻松,他终于是离开了,他太痛苦了,太难受了,上帝是应该要带他回去的,回到他来的地方。
前天回家,去他的坟头看了看。一堆冰冷的土丘,衰草披离,他便静静躺在这土丘的下面。白幡随风舞动,我依稀看到了每次回家时那个孱弱的身子倚着门痴痴张望时的眼神,可他却再难看见我极度扭曲的面容,再难揣测我汹涌翻滚的内心。
那天聚会,吃过晚饭后,去江边放飞孔明灯。我轻轻擎着它,小心翼翼地放手,在它飞离的时候,我许下一个愿望:愿从此一切安好无恙。孔明灯闪烁着微光,渐渐飘向远方,随着另外的几盏消失在漆黑的天幕。我想上天是能听见我的言语的吧。那晚,不知是累的缘故,还是心安的缘故,一夜无梦,睡得很香,睡得很沉……
不知是否还会有人如我一样的希冀一切安好,一样的追求心灵的平安宁静。也许有很多人,也许根本没有。我不甚明了这样的想法是否现实,也不甚清楚这样的想法是否会最终改变。然而至少我,至少现在的我,孤独地行走在红尘陌上,需要我一如既往地信奉着“静默”和“自我”。
就写到这儿了吧,红薯已经烤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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