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它位于渭北高原上,三面环沟,北边依山。在那里,我度过了人生最初的十九年光阴,故乡的山水草木,风土人情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它没有别致的风景,也没有沃野良田,尽管黝黑瘦弱的村民最不吝啬苦力,却总无法感动上苍,靠天吃饭,十年九旱,主要农作物小麦,若遇风调雨顺,亩产三四百斤就是不错的收成,若遇旱年,收成锐减,村民们望着毒辣辣的太阳,饱受饥荒的老年人,就会大发又是一个民国十八年的感慨,几乎在每年的二三月间,总会有挨饿的人家。道路又不畅通,通往县城的直线距离不过十里,却得走下东沟,沿沟底崎岖小道向南而行,再爬上一段长长的陡坡。晴好日子,人行尚且艰难,若遇雨雪天,道路泥泞,坡滑沟深,人们便几乎无法通行了。
改革初期,商海如潮,村中也仅有几户人家进城做了生意人,而对于绝大多数人家,终归故土难离,打发日常花销的,无外乎在农闲时节,出门给人下苦力,钻煤窟,再大的开支,便要粜粮食,拉饥荒。喂养的生猪,出产不多的农副产品——柿饼,绿豆等,也因交通不便卖不了好价钱,我看惯了村民那荡除不尽愁云的脸,听够了村民那悲哀无奈的叹息,当我在北方那段艰苦的求学岁月里,身处繁华都市,常为自己的穷和家乡的穷而伤心落泪呢!
故乡难道没有解决灌溉的条件,没有求得道路畅通的办法吗?答案是否定的。
在东边的沟底,有条河流,在大兴水利的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村民受多方支持,终于将河水引到了源上,在距沟缘约一千米处,挖了一个大池子,抽上的水注入到池子里,便宣告一级站的峻工。二级站便以池子为源头开始筹建了,当二级站在紧锣密筹建时,农村发生了深刻变革,两任村长下来,二级站不仅没影,连一级站也没了踪影:变压器卖掉了,泵卖掉了,电源线卖掉了,电杆卖掉了,最后水管也被掘出卖掉了,这是怎样的短视和败家子行为!
也许领导有难处,但与家乡一沟之隔的沟东人,却在拦河筑坝,先后峻工了二座抽水站,几年下来,起点并不比我们高的沟东人,菜园遍布,果园林立,庭院宽敞,门楼林立,农业机械比比皆是,每逢天旱,抽水站日夜轰呜;而我们呢?菜园难觅,果园无踪,庄稼凄凉,徜徉村中,陈庄旧院,栅栏门户,残垣断壁满目皆是,少有的几户门楼,也因年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绿苔纵横了,这就是我的故乡啊!我的心又怎能不变得愤懑和悲哀呢!
然而,故乡的人们是勤劳的,始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一项大型水利工程,也流下了这块土地上人们十三年的血汗,而今,当旱象愈演愈烈。村民们望水若渴时,水早为上游所截流而没了踪迹,而当淫雨霏霏,村民们直咒老天爷有眼无珠时,水却从渠中汹涌而来,土地道路被冲的千疮百孔,甚或墙倒屋塌,我的故乡成了名副其实的泄洪场。
也就是在这块土地上,昔没有名门望族,今没有达人显贵,却遗有古朴善良的民风。每遇红白喜事,建庄修院,村民便会前来帮忙,否则会倍觉内疚而深感失礼。那家要有个三灾二难,婆媳妯娌们或拿几个白馍,几张白饼,几颗糖果,几斤水果,或高级些,买瓶罐头,买袋奶粉去探望,尽了人情送了温暖。八十年代初,我高考名落孙山,在悲苦的日子里,得到了村民极大的安慰。我该是多么的感激啊!特别是张大伯,我家的邻居,一个没有文化的老头,陪我至半夜时辰,叭嗒叭嗒的抽着旱烟,将体贴安慰送到了我的心坎上,他没有华丽的言辞,却给我带来了春天般的温暖,使我能一扫沮丧,精神抖擞地力求一博。我深深地爱着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当我远离故乡,身感孤独和寂寞时,总会想到他们,进而增添奋斗的勇气。
然而,我终归无法忘记那种凄凉,当我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时,回乡的日子拉的越来越远,在乡的日子缩的越来越短了,特别是近几年,我几乎陌生了故乡,仅仅在忆及时才觉得揪心。故乡啊,您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但我又怎能了结我的故乡情结呢?近几年,借村村通工程通了路,借引水工程打了机井,解决了村民的饮水问题,灌溉在局部也有解决,但城市化的进程不可遏止,随着时间的推移,故乡迟早会成为记忆,但愿生活在当世的人们能有一个开心的日子。写到这里,看着外面天际间的一轮圆月,我搁下笔,望着明白,深深地为故乡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