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到底为了什么,总之今天我又去到火车站,不见八月里的鸟语桂香,匆匆买了一张去往很远很远的车票。我走进候车大厅,嗅到一个个复杂的眼神。火车即将到来,即将拖着大家伴着沉重的步伐去到前方。
前方?这一路,有人满怀信心,满怀期待;有人丧气失落,垂泪心伤……总之,一切的一切杂乱无章。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票纸上黑黑的字印得明明白白,我又有什么可彷徨。深呼吸,满世界的怪味飘在眼前,闭了眼,某种白色的东西在不断充斥着头脑,不断压缩,我快喘不过气来。我想大叫一声,但我终究没有叫出来,我怕许多的人当我是奇鬼猛兽。
我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凝视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还好大厅里没有烟雾缭绕,但是最不缺少的是热闹。有与亲朋好友的话别声,有和陌生人海北天南的阔谈声,有因鸡毛蒜皮小事而破口大骂声,也有慈母严父的轻轻嘱咐声,有妻儿老小依依不舍的呜咽……中间小孩的哭闹声,当然少不了父母的责骂声,让孩子不要哭闹吵嚷,可是好像他们也在吵嚷。
喜剧与悲剧每一天在这里交相上演,这里拥有苦涩与感动,这里不乏野蛮与柔情,这里也是骗子小偷发家的乐土,总之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可惜我和许多人一样,未曾留恋过。算作聚会吧,他们肤色各异,衣饰或华美,或俭朴,总之各色各样。而此刻,都在用声音喧泄着离别与感慨,好不热闹。我呆坐着,凝望着他们,一切好像与我相关又无关,只让这最原始的震动如云如烟消失在耳际,消失在心田。也许这叫做习惯吧,习惯一个人静静坐着,像朱先生一样,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然而我却做不了“自由人”,手里攒着一张小小的车票,我终要去到远方。偶尔看到一个赶车的同龄人,他在前边头也不回地走着,父母为他拎着不算太多的行李,我喜欢向他们投去一笑。通常我得到的会是不屑一顾,甚至一脸怀疑,但是偶尔也会有人回我予一笑,我再一笑。他们静静走开,彼此心照不宣,待得他们放下行李,回头向我打量,我不禁将头埋得很深很深。分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总之一根紧绷的弦兀自震颤。
我感谢你们的热心肠,可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默默在心底说一句谢谢。后来呀,我索性眼睛注视着自己的行李,入包三分,仿佛那里面装着钞票黄金。这样最好,不会因人怀疑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傻子也好,呆子也罢,我且受用这短暂等待中热闹的宁静。等待,我们往往觉得无味而漫长,不过也许我们都错了,时间从不因我们的等待改变过节奏。
渡头的千尺桃花坛水,早已化作远影孤帆,《离别的车站》红极一时,如今也只是平添几分苍凉。说好了,一切只是形式,不必介怀。不过每次置身于这样的场合与氛围,心中那根弦却禁不住颤动。不,不是,猛然想起,我不是形单影只,不会茕茕孑立。然而,事实面前,我只能说我的心脏很小,容不下那些莫名情愫。习惯了拒绝任何人的相送,谢绝他们的好意关怀。
这些年,早已当做一种习惯,尽量避免这离别,尽量避免这忧伤,然而我最终还是得走,得离别,告别一切爱我关心我的人,走我自己的路。我喜欢那种独自闯荡漂泊的感觉。看过《荒岛余生》的人或许能理解,就像一句广告词“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一样,虽然自信满满,铁石心肠,但是当我自己拎起行李,告别我热爱的桂香还有烟雨,我对家人的一句“我走了”从不生硬,从不犹豫。这些年来,想必家人也把此当做一种习惯。是呀,我也习惯了我走后母亲的泪流满面,也许父亲会对母亲生硬的安慰上一句“孩子大了,由着他去吧!”前路漫漫,一切都随着铁轨越走越远。
大厅里宁静了,留下些许垃圾。那些远去的人呀,是你的行李带走了你最亲最爱的人的心,掏空了一切,满世界陷入死一般的静。像一滩黑夜里的水,弥漫在他们的心里,黑夜掩映下,谁也不见,然而这汪水从没有停止过波涛汹涌,这啸声时刻席卷着那些挂肚牵肠的人。即便在梦里,不是还有梦萦魂牵吗?
可是火车有自己的时刻表,从来不会无故停留。呼啸声中扬长而去,像一条巨蛇,仿佛要急于捕捉它心仪的食物。
前方的路很长也很短,等车的情景渐渐淡忘。忘了那些热闹,忘了那些感动,忘了那些悲伤,忘了大家如沙丁鱼一样从检票口涌进又涌出。
坐在车上,吵嚷是少不的了,然而不闻不问世界也就安静了。
请问前方在哪里,我轻轻地告诉你,前方就在铁轨下。
为着一句话,一个信念,我踏上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