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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我坐于灶前,头昏昏沉沉,身子软塌塌的,用手顶着半边脑袋斜望着手脚再不如往昔麻利的母亲,从烟雾缭绕的沙锅里夹出鸡蛋,烫手的鸡蛋在她的手心里来回地转换,从左手转到右手,又从右手转到左手,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母女俩在练杂技呢!母亲微颤颤地剥开蛋壳,取出蛋清,或许是鸡蛋刚出锅吧,蛋清还粘连着蛋壳一同剥落,母亲鼻尖上挂着似乎就要掉下的老花镜,在昏黄的灯光下,高举着鸡蛋,一点点地剥下蛋清,一层又一层,一点又一点,直到所有的蛋清都剥 了下来,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把蛋清和银链子等包在了一起。
其实,这次风寒我并没有病到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病到连这点小病也要母亲照顾的程度,可母亲却执意地说:“你手太嫩了,还是我来吧!”我无法拒绝母亲的执意,也无力反驳母亲的理由,因为在她老人家面前,我就只是她的女儿而已。
“早擦早好,不过明朝早!” 母亲边念念有词,边把蘸有艾叶生姜汁的蛋清包用力擦拭我的额头、眉梢、眼皮、鼻梁、脸颊,一下、两下、三下……炙热的艾叶生姜汁在我的每一个毛孔穿越,在我每一个细胞里渗透,在我每一根神经里触动,在我的心海里翻腾……
母亲转身去蘸汁水的一瞬间,我的鼻子一阵酸楚,眼角湿润了,悄然滑下一滴泪水, 害怕母亲瞧见,赶紧转身把泪水拭去,把将要流出的泪水哽咽下肚,还是被母亲察觉了,问:“很烫么?”“嗯!”我假装回答,其实脑际闪过了另一个相似的镜头。
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大概还没有上学,大概还穿开裆裤, 也是生病了,母亲也煮了一锅同样的艾叶生姜汤,给我去风寒。母亲当年的年轻的模样我已全然没有印象,只记得母亲用有力的双腿狠狠地夹住我不断挣扎的下肢,一只手死死地抱着我左右拨扭动的上身,同样是在家里的厨房,同样的开场白,同样的擦拭方法,不同的是母亲的青丝变成了银发,不同的是母亲的手掌不再光洁,不同的是母亲已慢慢地老去,而我在她面前仍然个长不大的孩子!
“呦!还硬颈(倔强的意思),不擦不察!你自己睇睇喽!”母亲微颤颤地打开蛋清包,里面原来锃亮锃亮的银链好似生锈的铁丝,看到银链我倒 吸两口冷气,不敢再言语,后悔刚才不听母亲的建议。“嗯,受风寒真不轻!”父亲在一旁也附和。我微微闭上双目,任由母亲擦拭着……
大概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怀揣着一个不轻易说出口的情愫吧,而我的 情愫肯定少不了我那一直深深依恋着的母亲,还有我一生不忘的艾姜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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