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鸟儿都在呼朋引伴地飞向她们温馨的老槐树,晚归的行人脚步匆匆,没人理会忙碌的蚂蚁是如何用尊严的代价把泥土与钢筋水泥的距离丈量,并不属于七岁年纪的阿强,没有注意这些,他依然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把爬满泥土的手掌搭在额头上,向大山之外久久在张望。
他似乎在思忖,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阿爸在春寒料峭的季节走了。紧接着,阿妈抹一抹足以把贫瘠山村淹没的腮边的泪水,也走了……他们都汇入了南下打工的潮流,直抵城市的心脏。传统的犁铧纷纷下岗,躺在阴暗的角落,一点一点地锈蚀……阿爸阿妈信念和尊严的种子渴望发芽,虽看不见他们被草帽遮住的脸孔,看不见面颊上涌出的汗水,但我还是看到了他们吃力地从烈日下走过的身影,已在不经意间繁衍成了钢筋水泥般世界移动的风情。此时,我最亲的人,在做什么?习惯于土炕的鼾声,总会把陌生的床板折腾得像散了架的钢琴,零乱的往事和可爱的儿女和着秋雨,清幽的梦被惊醒,一缕风缓缓走过窗棂,四处张望,找寻回乡的路径。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不见了,不愿再陪伴孤零零的阿强,他感到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洞向他袭来,噬咬着他的心情,远道而来的秋雨,滴滴入梦,一点点逼近阿强的心,带着比萨斜塔似的仅能遮风挡雨的老屋的体温,把阿强的骨头焐热。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向老屋走去。家里剩下的,只有年迈的时常咳嗽的爷爷,正在蹒跚地跌跌撞撞地抬猪食喂猪,阿强如往常一样赶去抢着帮忙,因为爷爷从不让他去做本不属于他的家务,阿强想起了家里唯一的财产:一头长满长毛的尖嘴的瘦猪,还有一群在竹林里叽叽喳喳的麻雀。
当然还有奶奶。可是,如今的她因为劳累,早已成为了山坡上一座孤独的土包。用她浑浊的目光,护佑着想方设法重新寻找生活支点的儿孙。奶奶,保佑爷爷,让他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保佑妹妹,让四岁的她永远天真活泼、烂漫可爱!阿强双手掌合一,置于胸前默默在祈祷,他想到了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想到了同阿爸、阿妈在一起的日子--
在昏黄的摇曳着的煤油灯下,阿妈正在缝补他淘气弄裂的裤子,而他时而和阿爸在坑上抓耳挠腮地嘻笑,时而把阿爸骑在裆下,“驾驾”地赶着跑,时而被阿爸的胡子喳得“咯咯”地笑出了泪水……悄然走过的温馨的季节,都让每一缕纯真的笑声,像风中的铃铛一样,清脆地弥漫地寒冷的日子里,而今……
夜静更深,充满灵性的狗“汪汪”地叫出了夜的凝重,阿强抖擞着拿出了无一例外的一百分的试卷,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了,鲜红的100分之处浸湿了,如桃子一般大小,阿强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找了找竹片,点燃心中的火花,像往常一样向奶奶报喜,并请她给阿爸阿妈托一个梦,告诉他们,阿强倔强的眼睛,依然在每一个漆黑的夜里闪闪发亮。
躺在床上,睡意全无,阿强可以看到屋外的天空,他感到心中有千言万语需要倾诉,又感觉无话可说,谁也不明白,在他呕出的心里,故土就在其间,智慧就在其内,让所有孩子的阿爸阿妈不再外出打工,不再为了生活而浪迹他乡……让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像成熟的稻穗一样饱满、丰盈而又充实。
老槐树上悬挂着明亮的星星,其闪烁间,折射的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诗意乐章的跳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