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暗香疏影 于 2013-3-13 19:51 编辑
春来日暖,料峭的东风渐渐温和时,包裹一冬的灰霾便一丝丝松动,黄白的柳絮还未到处飘洒,如果看见飞扬的绯红花雨,就是灿如云霞的桃花开了。
三四月,春天由桃花装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树一枝的灿烂,冬日的沧桑被春天的繁盛压住,犹如最好的年华。寂静的阳光透过花枝照下来,一阵风起,片片绯红的花瓣,就这么疏疏落落飘下来,蓦然无声,拂了一身还满。动人的不只景,还有情,还有心。女人总是喜欢花的,我也不例外。记得小时候折桃花的坏事,我明知道那样的花枝拿回家也是糟蹋,却依然祈求可以折下几枝,那种得到花枝的快乐,不爱花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桃花的花期太短,一阵轻风,思绪刚展,春天就悄悄地流走;等定了神再看,桃花伴着间歇的一场一场雨,或绵绵,或细细,无声无息就凋谢了,然后春天也很快被夏天包容,远去了。
像这样的秉性,不能不让人心生惆怅。所以林黛玉做葬花吟: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只开一季,几天,一转眼,就花落人亡两不知。如果不是美丽而易谢,怎么曹雪芹就单挑了桃花作为红消香断的象征?
以人寓花,大概人人都有恻隐之心,总希望美丽长存才好,只是这样的愿望太过于圆满,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红颜薄命的桃花,意象过于感伤。
桃花在我的印象中,多是诗书演绎出来的。在如此绮丽的花树下,总有绮丽的传说和故事。桃花落,闲池阁,陆游和唐婉的悲剧随文字流传;唐伯虎的桃花诗却有欢喜的结局;崔护和村姑的故事不知道真的有没有,反正大家已经耳熟能详: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年轻的秀才在花树下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时隔一年,桃花依旧,美人无踪,留下惘然失落。
年少时读席慕容的诗《一棵开花的树》: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读的时候,因为年少,不理解一切因缘际会,无非是境由心生,但我不能否认,当初阅读时确实有过戚戚心动。
冯延巳《谒金门》词中有: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中主李璟戏问:“吹绉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冯答:“夫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两个人文艺修养都很高,遇上了连调侃都有趣。比如桃花,我总以为象征稍纵即逝的爱情:浪漫,又那么容易凋谢。花自飘零水自流,谢了就谢了吧,如果情绪的波动不算什么事情,无端的惆怅就算庸人自扰,确实有“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意思,但桃花开得越灿烂,心情越惆怅,虽然还是情绪作怪,倒也是一种真的伤心。
如果花开是欢喜,花落也是欢喜,自然很洒脱。好比贾宝玉对于女儿的态度:怜花惜人,告慰人们要好好珍惜彼此,就算春老花谢,红颜不再,爱过惜过就不留遗恨吧。但说来人的感情奇怪,放不下的总有放不下的痴,总有许许多多林黛玉去葬花,也总有许许多多不理解林黛玉葬花的人。我想得太过也绕不出来。
有段时间我非常迷恋武侠小说,金庸在《射雕英雄传》里面描写了一个著名的桃花岛。我想金庸也喜欢桃花吧,桃花岛什么样?一个世外桃源,亦正亦邪的黄药师住在岛上,功夫无敌,诗酒剑箫,江湖笑傲,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我想他是女人喜欢的那种男人吧,即便性情古怪一些,我也愿做个哑巴婢女,在桃花林中看一回弹指神功,听一曲碧海潮生。但武侠小说不过成人的童话,自然不能当真,现实中哪有这样的岛这样的人呢,只是常人如我爱幻想罢了。
普遍的幻想经过长时间的历史沉淀后,有时候真的会成为一种曼妙的民族文化心理,比如桃花意象的演绎。陶渊明辞官隐居,惯看了庐山山南的桃花、溪水和民俗,他用文字隐晦地描写了一个他心之向往的地方——桃花源。桃花源风景优美,人心淳朴,生活安定富足,散文写得太好,竟惹得后来无数人为之向往探寻,久而久之成了中国文人的心理负担,实在不可思议。
因为桃花出身小户,美丽易谢,所以杜甫有“轻薄逐水流”的诗句。小户也罢,轻薄也罢,都是人的情绪加之,桃花不会争辩,她用微笑告诉人们:她的使命,只是不辜负春光给她的绯红。即便凋谢,也曾有人爱慕花开时的容颜,在最好的年华,曾有过肆意地盛开和感伤地怀念。
2013.3.13.彭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