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 疼 的 人 雄鹰展翅 原创首发 20121106
闲得蛋疼的一个人,不是说他一直这样,先前也偶尔闲得胡思乱想的,严重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成为卡夫卡墙上那只爬来爬去的甲虫了。但是他终究没有变成甲虫,这说明他幸好还没有无聊蛋疼到无药可救的程度。
小镇的天空还是那个天空,他一直在这个小镇上生活,他的父亲和他父亲的父亲都是在这个小镇上长大的。因为一阵能源之风——他觉得这与魔幻荒诞主义是差不多的一个概念。这股强台风的风力达到六十个亿,据说要是不停地刮下去,极有可能刮到六百个亿——小镇一瞬间变了样:什么都涨,菜市场狗卵都卖得脱,星级宾馆像雨后春笋破土而出,餐厅更是跑火,街上陌生的面孔越来越多……
因为蛋疼,所以他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总比一个人闷在那里痛并烦着更好过些。
逛了逛,也没什么新鲜事。无非是坑坑洼洼的街道,横七竖八的电线,敲打人脸的风沙,面无表情的匆匆行人,鸣着能震破耳膜的高音喇叭仿佛赶着去奔丧的飞一般的车子。
“卖鸡哟,卖鸡哟……本鸡哟……”一个骑摩托车的小贩的喇叭里蹦出的尖利声音打破了沉寂的小镇。回声像黄叶一样从空中狼藉而下,压住了老街上随风起舞的大大小小的各色塑料袋。
是啊,充斥市场的都是靠激素催化的洋鸡,农民自家养的本鸡一般都不卖,留着自己吃呢。除非是旱涝歉收,娶新妇要钱,或者打麻将输光了。对有钱人来说,拿钱买不到好东西是最烦人的事。有些人看准了商机,抓了本鸡苗,包了一片小山,放养起来。价格自然比洋鸡要高许多,但总是供不应求。外地客多了,有钱人多了,来往的戴乌纱帽的也多了,坐餐厅都是海子乌龟鳖,人家指定要本鸡呢。
“嘻嘻嘻……”比卖鸡声更响亮的是几个女人的笑声。这几个女人一看腰肢和屁股就知道都是养伢婆,我们本地称作堂客。年纪大些的几个张大嘴巴,笑得前仰后合,年纪稍小的一个跟在后面,仿佛觉得那几个中了邪:“灰袋!笑么事哦?捡到笑票了哇?”
“嘻嘻嘻……”一路走一路笑的几个很有些不屑,仿佛嘲笑文学家不知道莫言,中国人不知道钓鱼岛,婆娘没见过男人那话儿似的。于是不理她,伴随着鸡贩子的高音喇叭里喷涌而出的卖鸡声,一阵阵的笑浪滚过小镇的老街,冲向小镇的天空。这几个终于直不起腰,走不动路了。
那一个问“笑么事”的突然弓下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挥舞着,不停地轮番拍打前面几个的肩膀,笑声远远高过并且尖过那几个,像充满气的汽车轮胎一样地爆炸了。因为笑岔了气,她搂住肚子蹲在了地上……
我们的这个蛋疼先生呢?因着与自家堂客之外的两个女人的纠结问题,最近一直对女人很是感冒。说起这两个女人,话就长了。一个因为男人身体不好,不中用;一个因为男人在外打工,寂寞难捱。一个老是找他要钱,威胁他不给钱就给他好看;一个总是说他缺少情趣,非要他到长江边的柳树窠子里浪漫。“钱钱钱,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又要养家里的黄脸婆,又要养伢,今天是项链,明天是衣服!情趣?么事叫情趣?柳树窠子里就叫浪漫?高粱地里滚出一身高粱粒子才叫浪漫呢!”蛋疼先生越想越蛋疼。
堂客们制造的欢娱气浪冲击着他那郁郁寡欢的心,他感觉脑壳发胀,越变越小,几乎要缩到脖子里去,身上的皮肤也开始硬化了。这几个女人在他的眼中,也逐渐幻化成了几只甲虫,在街上又蹦又跳,间或爬行。
这几只甲虫到底是为了么事像打了鸡血一样地疯狂呢?他继续往前走,“这些堂客真是闲得蛋疼!堂客蛋疼……真是闲得……闲得……疼……”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他哼着这两句起码有二十多年历史的老歌。小镇还是从前的小镇,任你东西南北魔幻荒诞风,一丝也没有改变。他委实是这么看的。
戈戈和狄狄苦苦等待的戈多啥时候会来?他为啥要来?来自哪里?又要去向何方?……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戈戈、狄狄还是戈多。恐怕要到爱尔兰去问问塞缪尔•贝克多了。
沿着新开发的一条街——这条街竟然叫做“衙门街”,太无聊太搞笑了——漫无目的地走着。那只甲虫还在墙上卖力地兜着圈子,虽然始终爬不出那面墙。他真有点同情那可怜的推销员了。
几个打扮得美丽冻人的女人倚在门边,懒洋洋地说着话,时不时玩玩手机。时已深秋,低胸丝袜的打扮似乎找不到几个了。深秋的太阳没了炎夏的炽烈,温柔地洒下暖黄的光,绸缎似的闪亮里跳跃着成双成对的丰满玉兔,亮如凝脂,直晃人眼。
“走快些!看!看!看去死啊?”前面一对老夫妻——应该是正宗的吧。“莫走到沟里去了哟,你个现世个老东西!”
男人呢?一声不吭,步伐显然不得已稍快了些,并没有回头,眼睛却不时地往那堆玉兔里瞄。
“看老娘回去不收拾你!”女人骂骂咧咧,气鼓鼓地一个人上前去了。男人慌忙追上去,依稀听得“老婆,老婆,我是在看他们穿什么牌子的衣服,我好给你买唦!”
“我怕你是想看人家奶罩是么拉牌子个吧?”
“索个会呢?索个会呢?……”
……季范先生脱掉鞋袜,赤脚踩着二十八个女人的肚皮走了一个来回。之后吩咐汉三道:“给她们每人一百块大洋,叫车子,送她们回去……”——在莫言看来,够得上神一级的人物只有季先生了。这位纯属干炒黄焖过干瘾的本镇的闷骚先生无论如何是算不上的,他只能算作一只虫,一只只会沿着路边溜的小虫。
蛋疼先生的脑壳和皮肤完成了硬化过程,逐渐成了一只真正的甲虫,淹没在满街爬来爬去的虫海中。
他,准确地说,是一只虫子,也忍不住像那位可怜的男人一样回头望望,几个丰乳肥臀的虫子还靠在门边,瑟瑟发抖地玩着手机,像老街上那几个堂客一样嘻嘻作笑,窃窃地笑,吱吱吱的,但并没有她们那么嚣张。
他抻直脖子,“嘿嘿”笑了两声,实际上只能算做是虫子的吱吱声。他拱了拱头,抖了抖翅膀,用脚拼命摩擦着肚子,拍着脚使尽全身力气吼了几声:
“可怜的人啊,明天蛋疼的不是我,是你了!假如你还有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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