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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去彭泽归来山庄是件偶然的事情,是因着禤庆文老师的介绍,才匆忙成行的。禤庆文老师是我的同事,与我性情相投,两人经常在一起谈学问、论信仰,古今中外,海阔天空,都对美国的小镇精神与中国传统的士绅精神情有独钟,总是感叹美国小镇精神犹存,而中国的士绅精神早没,经常感慨唏嘘道,“若中国的士绅精神尚存,读书人也不会落到当今这步田地,中国农村也不会衰败如此,社会道德也不会堕落如斯了。”每到此时,总不由得想起陶渊明的那句“归去来兮,田园荒芜胡不归!”可是,在一个连根拔起的社会中,我们又能归向何处呢?
暑假将近,又和禤老师谈到想找个地方隐居一段时间,却又无处可去。这时,禤老师提到了钟老师和他的归来山庄。估计当时他还不知道归来山庄这个名称,只是说到他的师母钟老师在江西彭泽建立了一个农庄,曾有中山大学的老师带学生去住过。我对他的这一说法很感兴趣,请他问问能不能让我们也去住住,他联系后说可以,说钟老师告诉他,一次可以接待20个人,且费用低廉,每天只收35月的伙食费。这实在是很好的消息。决定去后,我们就开始张罗着呼朋唤友,禤老师向我们的学生发出了通知,我向自己的同学朋友发出邀请,最终确定下10个人加1个小孩:禤老师,我,我们学校的潘颖、杨贵、张家康三位同学,南航的搂和标、王霞老师及智文浩同学,天津师范大学的李天蔚同学,及我在海南大学工作的同学滕琪和他女儿。
对于彭泽,我虽不熟悉,也不能说陌生,因为它和老家湖口县相邻,地域接近,语言相通,估计去彭泽同回家的感觉应该不会相差太大。至于曾经的彭泽县令陶渊明,则似乎早已是远去的历史了,虽然也偶尔读读陶诗,却找不到一丁点儿曾经的陶渊明精神了,现在的人只恐官不大、钱不多,还有多少人“不为五斗米折腰”呢?要不是见到钟稚鸥教授和她的归来山庄,我是不相信还能找到陶渊明的影子的。
起初,我还以为钟教授是彭泽人,以为她退休了选择回老家过过农家生活。因为我知道,现在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去实践的也不少。可是,在和禤老师谈到这些时,他告诉我,钟老师不是彭泽人,而是杭州人,她和鞠实儿老师伉俪都是正宗的杭州人,这让我吃惊不小。我在杭州生活三年,是熟悉杭州,也喜欢杭州的,更知道杭州同彭泽应该是天壤之别,如果一个彭泽人选择去杭州生活,那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一个杭州人选择去彭泽生活,那就很值得人们去探究了。
是什么东西吸引钟教授去彭泽呢?一个年近花甲的人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去到归来山庄后,我的这些疑问才得到了解答。在彭泽火车站下车后,坐上钟老师安排接我的中巴车,一路驶向青山更青处,真有要到人迹罕至处的感觉。随着中巴车七拐八弯,半个小时候后,终于到达了一排平房前,房子是七十年代的,青砖黑瓦,墙上写着中英文的“爱护地球(Love the earth)”,进到院子里,看到墙上有陶渊明的画像,有他的诗词,对面的菜园里还树有素食感言,写得是甘地、林肯等贤达之人的名言。山庄四周树木苍翠,菜蔬茂盛,一派天然,又一派人文,文化与自然天然的融合,一看就知道,这不仅是一座自然山庄,同时也是一座文化山庄。吸引钟老师的,不仅是这里的自然山水,更是它的文化,它曾经的陶渊明精神。复活陶渊明精神,当是钟老师移居彭泽的最大精神冲动了。
当然,对于钟老师的这种精神冲动与文化情结,周围的一般村民是不能理解的。有一次,我们跑步到周围的养鱼人家,在谈到我们是钟老师的客人时,他们就很困惑,说他们不知道钟老师为什么跑到这个地方来,看她既不会干农活,又清瘦单薄,不仅不能理解,简直还有同情之意。不过,幸运的是,即使是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还是有理解和欣赏钟老师的人,在这个地方所处的芙蓉镇上,不仅有诗社还有书法协会,这些地方上的文化人都把钟老师看作知音,经常过来同钟老师聊天、唱和,他们有些人还有自己的诗集、文集,看了看,还都写得不错,不仅感叹中国文化尚未完全断根,因为这种自然之根是最可靠、最牢固的。我们称这些人为地方贤达,相当于过去的士绅,看到这种文化尚未完全绝迹,也算是件令人欣喜的事了,有了他们,钟老师当不至于太寂寞了。在我们居住期间,钟老师也通知他们过来,我们一起歌诗唱和,真是感觉很好。
一个外乡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居住,光有精神向往还是不够的,如果没有足够的温和谦虚,温柔坚定,应该是非常困难的。偏远的农民,虽然淳朴,也很粗野狡诈,没有很好的个人品质和智慧,想同他们打交道,得到他们的认同和尊重,会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同钟老师接触的人都知道,她温和而坚定,勇敢而智慧,待人热情礼貌,喜爱淳朴,抵制粗野。她规定,在不得到她的允许下,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入山庄的。记得有一次,有个本地人鲁莽的撞人山庄,四顾无人地到处张望,钟老师马上制止他,让他出去,并要他道歉,那个人用了各种托词不行,最后还是道歉了。钟老师告诉我们,她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影响他们,让他们懂得规矩礼貌。我想,钟老师是对的,一个有修养有追求的人,不仅要自己言有礼,行有道,更应该用自己的言行去影响别人,更使风俗纯。在这个世风日下的时代,可能这点是更为重要的。
一个人和一个山庄,却又不只是一个人和一个山庄,这就是钟稚鸥教授和她的归来山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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