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梅苑清风 于 2012-5-10 05:55 编辑
初夏时节,雨初停。五月的玉山,清晨,依然有薄薄的凉。汽车驶出玉山,穿过一片田野后,行驶在去往三清山的路上,路,依山而建,多数的时候都会与一条清亮的溪水相伴而行。
同车的有大人、孩子,一路欢声笑语,那些是我不熟悉的人,那些欢笑,也是我不熟稔的欢乐。五月的山山水水,在一片新绿中,展露着可人的清新、湿润,然而也只是山与水,春去,夏来,山里的景色总大致差不多。因为身体不适的原因, 我的心情有些阴郁。
收回视线,看了几页书,车在山路上转得头晕,索性不看书了,靠在椅背上,拿书遮住脸,闭上了眼睛。
汽车突然的颠簸颠落了我盖在脸上的书,收起书,再次把视线投出窗外。车依然沿着逶迤的山线穿行在山与山之间,而公路边的山脚下,却盛开了一片片黄色的野花。看不出是什么花,娇滴滴的黄,花朵有花店里扎花蓝的黄白菊花那么大,茎有一尺多高,一茎托一花,一朵朵,开得热闹,却又不显得繁琐。溪涧边,山坡上,公路边,随风摇曳,不蔓不枝,清清爽爽的样子,一丝调皮,一丝妩媚,别有风情。入眼一帘绿色中,惟有那一朵朵黄色的花,仿佛是诗卷中跌落的一节音韵,更似一缕温暖的情愫,直直撞入心怀,让人无法呼吸。那满眼的绿,霎时间都有了生机,鲜活起来。
我贪婪地看着那一朵朵娇黄在车窗外闪过,我想恳求司机停下车,让我下去看看那些花儿,然而同车的人,注意力都在导游那边。“祖国山河美不美,全凭导游一张嘴。”导游在介绍我们此行目的地——三清山的秀丽风景。看着那一张张陌生而兴奋的脸,我有些开不出口。趁着导游说话的间隙,我赶紧问导游,车窗外面的花叫什么名字,能不能让司机把车停一停让我下去看一看?导游横斜一眼,冷冷地说:“这里不能停车,那些花也没有名字。”那一时,心里有几分委屈,湿了眼眶。是啊,谁会在乎去目的地的路上,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可于我而言,这些花,也是风景的一部分,且是最富有生命力的一部分啊!虽如此,那一刻,我却分明听到内心的坚硬、浮燥、落寞碎了一地,我的心房似乎凭借着那一抹娇黄,透进了暖暖的阳光。
我试图贴着车窗用相机去捕捉那娇黄的身影,然而弯曲的山路,行进中的汽车,终是把我的努力归于徒劳。收回相机,索性只用眼睛、用心去欣赏那些黄色的野花。
我相信,一首诗,可以吟出一个春天;一幅画,可以画出一个春天。我却不知道,一朵花也能开出一个季节。那些花,分明就是一个个调皮活泼的少女,青春无敌,迎风招展,不亢不卑,你见或不见,都是那么坦然、单纯地开着。李义山诗云:“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用这句诗来联系那些花显然是不合宜的,但倘若把那不为人们所关注的地方称之为天涯,或比之于那些登堂入室的玫瑰、百合,那她生存的地方,“住天涯”,倒也可以勉强地引申一下。然而天涯是天涯,却也未必就是定定住下,不管她凭借的是什么样的力量,你看她一寸寸辗转腾挪,开到桥边、田头、路沿、山脚、土墙下……你就知道了她有多么努力!这就好比一个人坚强的内心,要努力地活着一样。“依依向物华”,万物生长规则。那些花,并不因少了人们关注的目光而自弃,也不会矫情、羞怯、躲闪,只要一缕阳光,就能开得明媚鲜妍,欢天喜地。那绿腰分明有着占领初夏的霸气。我爱极了她小小的坚忍和执着,更爱她小小的野心和不妥协的勇气。
那黄黄的野花,一直开呀开,开到那座古朴的石桥边。清而浅的溪水,映着古朴沧桑的老桥,岸边嫩绿的小草,衬着黄花娇艳的脸庞,柔韧的腰肢,初夏的早晨,蒙蒙的水雾缭绕流动,多么宁静、安适、美好的一幅画。这个时候,不管是桥,是草,是水,是花还是缥缈的雾,都像是刚刚读过韦苏州的诗文、听过《云水禅心》的样子,一片清雅、可人。可若是少了那一抹娇黄,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生动!
我以为,那些花,开呀开,会一直开到天边去,可是在三清山,不管我再怎么留心,都没有找到那些黄色的野花。转悠在被白色的雾重重锁住的三清山,我恍惚以为那些花,是一个虚无的梦,不太真实,在快速行驶的车上,我甚至连她具体的模样都不曾看清楚。然而回程时,我又分明真真切切地看着那些花儿,在夕晖中一路欢欢喜喜地开回玉山去。
王阳明有一段经典的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用此话来形容我所相逢的那些黄色的野花儿,应是再合适不过。尽管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这种野花的名儿,我回到家乡,行走于山野,也不曾见得那些花儿,但是这些年,行走于茫茫人海中,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时,脑海中总会跳出那抹明亮温暖的黄色,想要停下的脚步又会有迈开的力量和勇气。
五月黄花呀。我感激生命中这些不期而遇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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