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冷饮店，汗流满面。家里实在是穷得不行，一根五毛钱的雪糕对我家来说算得上是奢侈品。乡下的孩子都说城里人有钱，天天有肉吃。可在我家，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和肉见上一面，我不知道我和我妈算不算城里人。
“看什么呢？还不快写作业去？”我妈买菜回来了，打开二十五瓦的白炽灯。我赶紧用手捂住眼睛。我从小就喜欢待在光线暗的地方，哪怕是二十五瓦的灯我都会觉得很刺眼。
我没看她买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萝卜白菜，辣椒西红柿。我随便应了一声，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数学书，看了一会儿，实在不明白写的是什么，就把数学书仍在一边，又把语文书拿出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胡乱念叨了一番。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句子是什么意思，只是照着老师的发音，就像唱歌一样。
我从小就笨，我爸常说，傻人有傻福，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每次一说，我就咯咯地笑，我知道他是在说我。我爸在我读小学三年级时，就被车撞死了，当时我妈拿了五千块的赔偿金，面无表情，我想应该是她的悲痛和喜悦相互抵消了吧。
我妈打开房门，看我正捧着书，冷着个脸，看样子她没抓到我在玩有一种失落感。
我手里捧着书，貌似是在努力学习，实际上我的魂早已飞到了谭雨涵的家里。她家很漂亮，听说他爸炒股发了大财。谭雨涵长得很漂亮，学习成绩也很好。有一次考试，她生病了没来，老师说我考不考无所谓，叫我把试卷拿去给她，还叫我转告她不会答的题不要抄书，病好了再过来问老师。我带着很荣幸的心理接过试卷，去了谭雨涵的家。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谭雨涵的家。谭雨涵的家成了我梦想的天堂。
我妈说饭做好了，叫我先去吃饭，还说她只喊一遍，不出来别后悔。
“还后悔，你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后悔？”我心想。当我出来走近饭桌时，大吃了一惊，立刻改变了刚才的想法。
桌上就两个菜，一个炒白菜，一个西红柿汤。和往常不同的是，白菜里居然放了肉丁，西红柿汤里居然放了鸡蛋。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抓起碗，抡起筷子，猛吃了起来。我一边捡起掉在桌子上的饭粒，一边问我妈：“你今天捡到钱包了？”
我妈一听就笑了：“今天走运，被一个好心人开的车给撞了。”
我再怎么傻，也知道被车撞是件很危险的事，于是我放下碗筷，不解地看着她。
我妈又说：“没事，就撞破点皮。你知道吗？那个人看见我被撞倒了，把我扶起来，给了我五十元呢。”
我默不作声，我意识到我差点就没妈了。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等长大了挣钱给妈买肉吃。想归想，饭菜依旧是那么的可口，我连吃了三大碗，还想吃，可菜已经吃完了，只好作罢。
我冲了个凉水澡，把脏衣服丢在搓衣板上。自从我上了初中后，我就没干过什么家务活，我妈说我要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
妈洗了碗，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就拿着个袋子准备要出去，她说她搞环保去了，还说这是她的副职业。出门前叮嘱我：“我带了钥匙，你写完作业就睡觉，有人敲门你千万别开。”
我妈的主职业是在我们学校食堂里洗碗，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在学校不受人家欺负。我没在食堂吃过饭，每天都是回来吃，所以她上班时我们很少见面。虽然很少，但是偶尔也会碰到，每次一碰到，她就会喊我的名字：“王之涣。”
过后同学问我，她怎么老跟我打招呼，我不好意让同学知道我有一个在学校洗碗的妈，就骗他们：“那是我老乡。”
我躺在床上，拿出从我妈搞的“环保”里面挑出来的一本旧书，细细地看着。我喜欢看书，虽然很多字我不认识，书里说的东西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我很喜欢把书捧在手里那种感觉。
我喜欢看的书，不是学校里发的书，而是课外书，诸如童话之类。学校里发的书，我总是拿来催眠。每当我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拿起数学书或者英语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我手里的这本旧书名叫《金拇指》，我翻开第一页，看了许久，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发现，并不是只有学校里发的书才有催眠的功效，比如这本。我越看越晕，终于，我抵抗不住睡意，把书放在枕边，无所顾虑地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每天晚上都要做的一个梦。（此处省略数百字）
梦还没做完，我就醒了，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我没有理会，因为我妈出门前说过，有人敲门千万不能开。我拿被子把头捂住，哪怕他把门敲破，我也不会去开门。可是我又从夹敲门声里隐隐约约听见：“王之涣！你死了吗？你个狗娘养的！”
在学校里，有同学骂我白痴，有老师骂我脑残，从不骂我狗娘养的，“狗娘养的”是我妈对我的专用词。我忽的一下明白了，那是我妈的声音！我赶紧下床，跑去开门。
我妈劈头就骂：“我还以为你死在家里了,怎么喊了这么久你都没听见？”
“你不是说有人敲门千万别开吗？”我说。
“我钥匙丢了。”她的脸是呈暗紫色，“我的意思是陌生人敲门你别开，有说我敲门你别开吗？你真是倒了九辈子霉了我，摊上你这么个儿子！”
我妈说完就把她搞来的“环保”放在墙角，进了自己的房间，关门时故意加了把劲。
我也无所谓，已经习惯了。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我自己比别人傻。于是我重新回到床上，准备做完刚才没做完的梦。
（二）
眼睛一睁，呀！妈呀！这阳光太刺眼了。我又迟到了，本月第二十一次，其他几天例外。
顾不上考虑是闹钟没响还是闹钟响了我没听见还是自己压根就没调闹钟，脚底装上风火轮，直奔学校。
我进了校门，一位彪形大汉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抹抹眼角，仔细一看，原来是教导主任。
“昨晚忙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教导主任一只手放在身后，一只手指着我的衣服，“嗞嗞嗞，你看看你，一个中学生，衣服像是挂在身上似的，也太影响校容了吧。”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头发。我从同学的嘴里得知他的这个发型叫“三七分”，其中“三分”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我在心里默默感慨：“语文老师不是说聪明的人一般都是秃顶吗？像教导主任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没秃顶呢？”
教导主任没发现我在仰望他的发型，他见我不出声，以为我听进了他的话，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就破天荒把我给放了。他把手一挥：“看你也不像是个坏学生，回教室吧。”
我如释重负，脚底重装风火轮，在“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早读声中出现在教室门口。
“报告！”我伸直右手，放在耳朵上方。
“先在那站着！”语文老师说，他用吃了黄连的眼神看着我。
我眼睛盯着地上，不敢看他。我的语文老师姓黄，叫黄国平，快五十岁了。他是个秃顶，而且秃得极其有个性，别人是顶部秃，他是周围秃。
黄国平最反感别人看他的头，假如他发现有人在看，他就会说：“看什么看？没看过啊！”，然后指着自己的脑门：“这是叫智慧，智慧，你们懂么？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你们可以羡慕，但是不能嫉妒。”
他这么一说，就会有人偷笑，当然，他们不敢当着老师的面笑。长得还可以的同学，就转过身，向后面的同学展示自己的笑姿；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自信的，怕吓着同学，但是不笑出来他这心里又憋得慌，没办法，只好把头藏到桌子地下，假装是在捡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笑什么，我觉得黄老师说的话很有道理。
“过来！”黄老师坐在讲台说。
我过去了，头还是低着的，不敢抬起来。
黄老师上下打量着我，然后说：“我实在是找不出什么新鲜词来骂你了，回去吧。”我悻悻走开，瞟了一眼坐在中间第二排的谭雨涵，然后回到角落里的座位。
我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放进抽屉里，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可是没想到还是把武大彪给吵醒了。
武大彪是我的同桌，同学们都喊他彪哥。他对我很凶，经常找理由打骂我，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让我和他坐在一起。
“腿。”武大彪头也不抬。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边帮他揉腿一边暗自庆幸他没责怪我把他吵醒。
黄老师看见我在帮武大彪揉腿，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急忙把手拿开，在武大彪耳旁轻声说了句：“彪哥，黄老师在看着我。”
“管他看谁，怕什么，继续。”武大彪依旧头也不抬。
黄老师不敢对武大彪说重话，据说武大彪的爸爸的妹夫是教育局的局长。我只好厚着脸皮继续给武大彪揉腿。
“后背。”武大彪突出模糊的两个字。
一面是武大彪可怕的拳头，一面是黄老师那足以令我窒息的眼神，我到底该怎么办？两个人我一个都惹不起，正当我犹豫时，下课铃救了我一命，黄老师不得不走出教室。
一下课，武大彪睡意全无，精神抖擞。他起身揪住我的头发，叫了声“白痴”就和他的哥们几个出去了。
突然，我前面的王小倩放了一个屁，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猛一回头：“我真搞不懂就你这么个脑残怎么会跟大诗人同名同姓。还王之涣，狗屁！”
话音刚落，武大彪就带着几个人从外面拥了进来。“倩倩，是他又惹你生气了吗？”武大彪指着我的鼻子说。
作为一个女生，这种话肯定是羞于说出口的，王小倩哼了一声，把头转回去。
“啪！”我的左脸挨了武大彪一巴掌。我摸了摸正在发酵的左脸，想起物理老师说过，不能出现一边倒现象，于是我又把右脸接着伸了过去。
“在这里打他我怕人家说我欺负弱智，把他给我拉到厕所，给我狠狠地打！”武大彪说。
“是！”几个成天跟在武大彪身后的同学一拥而上，把我拉进了厕所。准确来说，不是拉，我是自愿跟他们去的。如果我真的要他们拉的话，他们也许就不会再要我去厕所了，也许就会把我就地解决了，我觉得当着班上那么多女生的面挨打是件很丢脸的事，所以才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们走进厕所。
经过一番拳打脚踢之后，他们都回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厕所。我感觉有一股暖流淌进了我的嘴里，我伸手一摸，是血。随即就晕倒在了粪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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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2-5-3 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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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3 08: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