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泽热线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22405|回复: 26

饰物(散文)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2-4-11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浙江杭州
本帖最后由 蔚蓝之蓝 于 2012-4-15 09:49 编辑

  2008911152253510_2.jpg

 【桃木梳】

    我想,梳子是人类一种美丽、伟大的创造。当一根根细细的梳齿,似一根根纤长的手指插进头发,人类那荒芜的心灵也从此清澈丰饶。“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那千年前的一个黄昏,四处漂泊的李白对着日夜流逝的秋浦河水,梳着那忧伤的长发,心间满是怅然。“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木兰从军凯旋归来,这纤长的木梳让她还原了如水的女儿之身。

    梳有千种,吾独爱桃木梳。

    桃木芳香、温润,曾是乡间爱情的信物。乡间哪位姑娘能收到心上人一把用方巾包着的桃木梳,那定是如宝贝一样珍藏在她的心底,多年后都不会忘记,甚至在丈夫的拳打脚踢下生活,却仍对爱情充满着奢望与回忆。

    像那时所有乡村姑娘一样,在春天,在桃花灿烂的三月,她也收到情人送给她的一把桃木梳,桃木的清香让她多年仍能回忆起来。她一遍又一遍端详、抚摸着鹅黄色的梳子,幸福与喜悦映红了她少女青春的脸庞。桃华灼灼,桃之夭夭,春风涤荡,河水涟渏,她一遍又一遍梳理着她的长发,爱情的花朵盛开在她的心畔。

    可就在婚后不久,甜蜜的生活刚刚开始,出门谋生的丈夫音迅全无。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桃花开了又谢了,可她相信会回来,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一次次回绝了好心人的劝说。她就是那样坐在窗前,千百次梳理着她的长发,心间满是甜蜜与忧伤。她梳着,仿佛他温柔的手指拂过她的发际,她甚至相信他会在某一天会回来,就那样风尘仆仆地站在她的窗前。蓦然间,青丝已成满头白发。

    在一个漫长的春日下午,她终于逝在了故乡,像那年春天,桃花开满了她寂静的庭院,灿烂粉红的花朵映红了她安详的脸庞,在她的手中却紧紧攥着一把已磨得光亮的桃木梳。

    她是一位幸福的女人。

    我曾见一幅动人的画面,在乡村,在四月的河畔,杨柳依依,河水清澈,倒映着人物的身影。一位女子正临水浣衣,一头秀发披散开来,额头旁侧,一把桃木梳随意插在发间,河水漾漾,波光粼粼,秀发飘飘,鹅黄的桃木梳藏在发间,妩媚至极。



    【百折裙】

    百折裙总会勾起人美好的想像,那些古典的女子,从深深的闺楼内款款走出,美丽的裙子总是不动声色地展现着她的优雅。喜欢那些T型台上的女子,那些本来面无表情的女子,是那些美丽千姿的裙子赋于她们各异的生命。一位节食而患厌食症的女子,只为能穿得上那件心仪已久的裙子。

    幼时,我曾渴望拥有一件裙子,就如同姐姐那样的裙子。我常常惊讶地看着姐姐穿着她那件绣着美丽硕大花朵的百折裙,穿行在夏日的微风与树影里,绿叶婆娑,夏日温热的南风吹得裙摆“噼啪”作响,她青春的身姿在彩裙的飘摇中曼妙无比。我曾不止一次次用脏兮兮的小手抚摸过它,甚至在无人的时候,将它罩在我瘦小还没发育的腰肢上,孤芳自赏。

    裙子的美丽姿态,同样也吸引了一个女孩子的视线。

    她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姐,贫穷使她很早就缀学了,整日穿着大人穿剩下来的破旧衣裳在田间与大人一起劳作。她当时眼里也许只有看不到边际田野与灰暗的天空,可姐姐那件美丽的花裙子改变了她的世界。我还记得当年的情形,当姐姐穿出当时乡村从未有人穿过的第一件裙子时,她正下地干活回来,满身泥污,打着补丁的她,见后眼里放出异样的光彩,满眼羡慕与惊讶,女孩心底里那种爱美的天性苏醒过来。我想姐姐那件美丽的裙子,从此如花朵一样盛开在她的心间,她一次次来我家看姐姐的花裙子,在干活的间隙,常常不自觉地伫立凝思,遥望着远方的天际。那一次,经不住她的多次央求,姐姐终于将这件裙子借给她穿一天时,她激动得满脸绯红,整日穿着破旧衣裳的她心中一定升腾起一个梦想,拥有许多美丽的裙子。

    她终于嫁给了城里人了,坚决地回绝了很早就定下的亲事。出嫁的那天,她就穿了一件火红的百折裙,在她母亲依依不舍的哭泣中,她却骄傲地从村庄里穿过,她坐在车上,幸福使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她幸福她可以穿许多美丽的裙子,不再穿那些破旧的衣裳了。

    可那些美丽的裙子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嫁过去不久,虽然她几乎包揽了家务,丈夫与家人却都轻视她,鄙视她是乡下人,鄙视她没有多少文化,她穿着美丽的裙子终日在忧郁中度过,整年的劳累与忧伤让她患上一种很严重的病,甚至在她弥留之际,丈夫还与那个姘居的女人在一起。她一个人安静地逝去了,她临终吐出的鲜血染红了病房里雪白的床单,红艳的色泽,像极了她当年出嫁时那件红裙子的颜色。

    那个她逝去的夏天,风漫过无边的大地,我走过她家的门前,与她长得极像的妹妹也穿了一件火红的百折裙子,一脸微笑坐在那里,我的心间满是怅然。


  



    【手镯】

    精巧闪着光泽的手镯,从来都是充满诱惑与神奇的。一块石头,甚至一根草茎,经人类那灵巧的手,转瞬间就变成一枚枚精美充满性灵与情感的尤物。那些雅致的仕女画,仕女们纤纤玉腕上总会戴上各式的手镯,古意与优雅顷刻而至,手镯成了一种生命与气质的延绵。电影《杜十娘》里,沦落风尘的十娘,只因李甲赠予她的一枚手镯而对爱情充满了奢望,多年的苦痛也烟消云散。虽然最终是一场背叛与欺骗,可那枚手镯却让她相信爱情曾真的来过,不惜殁江而亡来维护爱情在她心中的纯美。

    同所有女人一样,母亲对手镯有着天生的热爱,那是与生俱来同血液一起流淌的深厚情感。

    在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每看到闪着光亮的银饰,总是左右端详,整日黯淡的眼睛里满是光泽,最后才用她光光的手腕拉着我,叹息一声黯然离去,眉宇间满是忧戚。当我们已渐渐长大,母亲也早已青春不再,曾经的美丽容颜早已皱纹丛生,当年光洁的手腕也皮肤松驰,唯一不变的是她对手镯的热爱。我每当一地,她都不忘央求我给她带回一些物美价廉的手镯。当那些精美、闪着光泽的手镯戴在母亲皱纹丛生的手腕上时,母亲眼里流露出却是无比的幸福与安详。

    我常常奇怪着母亲的举动,疑惑着她对手镯超乎常人的痴迷。直到多年后,我在一部叫《手镯》的小说中找到了答案。小说叙述平淡无奇,只在结尾动人心魄。一对相沐多年的父亲,当妻子在临终时,丈夫询问她还有什么心愿时,她竟说出了她多年的一个心愿,她今生最大的愿望,她只想丈夫亲手给她戴上一只手镯,读后不禁泪眼婆娑。

    我相信母亲也有这样的愿望,只是她没有机会向我木讷的父亲说出,甚至生活根本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当五十多年前的一场灾难,让母亲家破人亡,逃往他乡,才十六岁的母亲如一枚无依的浮萍嫁给了父亲,等待她的只是另一种苦难的生活。她没日没夜的辛苦,换来的只是父亲一家对她打骂与鄙视,甚至是木讷而脾气暴燥丈夫对她的毒打。有哪一个女子心中没有爱情的梦想呢?我多愁善感的母亲也不例外,当那些新娘戴着闪着美丽光泽的手镯,出现在母亲眼前的时候,母亲的心里也生出多少遥远而不可及的梦想啊,在沉沉的梦里,多少次,母亲梦见父亲为她戴上一枚也闪着光泽的手镯,她不泪流满面,蓦然间醒来,可只有夜,只有无边的黑暗的夜笼罩在她的回周,只有夜的风阵阵吹过树梢发出惆怅的声响。一年又一年,母亲在年华中渐渐老去,留下的只是沧桑的面容。

    母亲真的老了,父亲也真的老了,岁月的风烟终于让迟来的爱情悄悄来到他们的身畔。我常常看着黄昏里相携的父母,金色的夕阳让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金黄,心间满是温暖与释然。我甚至猜想,在母亲微笑的脸庞下,她仍有一个埋藏在心底里多年的渴望,她渴望着有一天,在漫天灿烂的晚霞里,父亲会为她亲手戴上一枚精美的手镯,霞光映红了母亲那苍老却幸福的脸庞,那枚手镯正闪着金色的光芒。



    【口红】

    口红是一种异类。

    它是用那样殷红、绛紫或者墨黑的夸张方式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印象里总与不洁、色情、甚至堕落缠在一起。那些古典影片里的美丽女妖或者恶毒的妇人似乎总有一张妖艳无比的红唇。《画皮》里那个吸血的女妖,就有两片艳如桃花的红唇,它在人前是那样千娇百媚,王生就被她的美艳弄得神魂颠倒,殊不知她去了美丽的画皮之后,完全是一副青面獠牙,那美丽的红唇原来是专门吸食血液的毒器,王生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她生得美,有一个爱极了她的丈夫。也许自恃着自己的美貌与丈夫的宠爱,她总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那时还很偏僻的乡村,尤其是那张涂得艳红的嘴唇,常引得路人侧目,她依然我行我素,谁让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呢?在绿意盎然的田野,常高声歌唱。

    可不知什么缘故,就在她一场病后,丈夫竟无情地抛弃了她,她一夜之间就彻底地疯掉了,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一年后,我在另外村庄的的野地里偶然看见了她,她披头散发,一直坐在一块荒坡上如当年一样高声歌唱。我差点认不出她来,曾经的美貌早已荡然无存。可令我惊讶的是,她两片早已干枯的嘴唇,仍涂得与当年一样红艳。

    我消消地走过了,怕惊醒了她的梦,爱情在她的心里还没有死亡啊。




评分

4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2-4-11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浙江杭州
此文原载《知觉》杂志2011年第5期。




刊首语

奢华是一种病◎看山听水

深度阅读

流浪者(选摘)◎衔杯

山水札记·读《流浪者》◎看山听水

人物访谈

永远的流浪者——衔杯访谈◎看山听水

路上风景

长沙市内散步记◎伍汉

花舟魅影威尼斯◎傅铿

听文谈艺

十九克灵魂德彪西◎杨明慧

出外=偷窃——读笛福《摩尔·弗兰德斯》◎东方安澜

现实一种

寻妻◎阿贝尔

为什么美国没有高铁◎维舟

随心所欲

禅是一枝花◎妮古拉

单影独语◎单影

伏日蓄须记◎杨典

饰物◎蔚蓝之蓝

问和回答

龚纯的诗◎龚纯

鱼蛙问答◎沈鱼 湖北青蛙

城的故事

数车轮的小北◎徽地文狐

暗夜◎米奇诺娃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4-12 0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西九江
       好似一幅幅图画,蓦然就在眼前美丽而又忧伤着。我在想:兄弟是何等有福,老天赐予你怎样的慧眼,让你能在任何的一个时间与地点都能扑捉到这一次次地让我等怦然心动?
    桃花有情,木梳有心,百折裙有伤,手镯有爱,口红正在生病,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让我想起故事外的你、、、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4-12 0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西九江
看看,欣赏。。。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4-12 07:1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广东东莞
{:1_249:}{:1_249:}{:1_249:}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4-12 07:1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西九江
{:1_249:}{:1_249:}{:1_249:}{:1_249:}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4-12 07:4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天津
楼主到底是男是女?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4-12 07:4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西九江
{:1_249:}{:1_249:}写得好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4-12 0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西九江
{:1_249:}{:1_249:}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4-12 08: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西九江
本帖最后由 小胖妹 于 2012-4-12 08:36 编辑

梳子,裙子,镯子,口红,我都喜欢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彭泽热线 免责声明 本站内容来源于互联网及个人 不代表本站观点及立场.
本站不对网友所发言论的真实性做出评价,也无权删除(反动、色情、政治、垃圾广告帖等除外)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权,请立即联络我们。我们将立刻从网站上刪除,并向所有持版权者致最深的歉意。
本站法律顾问: 陈银山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