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随心

  端午节，难得与弟妹们一起在父亲家相聚。一家人围坐一堂，谈论着各自的工作，生活以及孩子们的情况，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父亲笑容满面，精神抖擞。看得出我们回家他是多么高兴！坐了一会，他就系上围裙，开始为午饭忙得不亦乐乎。我们要做，他不让。所以我们只能在一旁择择菜，洗洗菜，打打下手。逢年过节，每次回去都是这样！每次都是他亲自下厨，为我们做出香甜可口的饭菜。因为他的厨艺特别棒，我们没人能比！他烧的菜是色，香，味俱佳。那炒好的蔬菜就像没粘锅似的，颜色依然如生的一样碧绿晶莹，吃起来脆生生的，口感极好，而那红烧肉，看起来油光发亮，吃起来却油而不腻。所以我们都非常喜欢吃他做的饭菜。他也因此要劳累许多，但他却乐此不疲。
   看他系着围裙忙碌的样子，看他头上日益增多的白发，我不由一阵心痛！那一年，当我在不经意间发现他头上几许白发的时候，心生感慨，曾经为他写过一篇文字。而今，一晃几年过去了。我们都为着各自的生活疲于奔命，平常陪他的时间少而又少。蓦然发觉他的头发已是白多黑少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想起那天他和我们一起去母亲坟前做清明，他跟我们说这条路要怎么怎么修，说以后这里也是他的长眠之地。当时我们就怨他不该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但是他却坦然一笑说：“没有什么，那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只不过时间的早晚而已！”当时听着便觉心中戚然，眼中湿润，无语凝噎。其实仔细想想，人生何尝不是如此！生命的列车终将有一天会抵达终点，我们还能吃多久这样合口味的饭菜？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可以与他一起促膝谈心？他还能陪我们走多远？想想父亲的一生，想想他给予我们的爱，不觉又有泪盈眶。
   父亲今年已经七十岁了，祖籍安徽。他的童年是在苦难和不幸中度过的。很小的时候，爷爷因病撒手人寰，抛下了奶奶和年幼的他以及长他几岁的大伯和二伯。失去了顶梁柱，一家三口生活的艰难和困苦是不言而喻的。母子三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陋屋偏遭连夜雨，破船又遇顶头风”，在这种“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吃了上顿无下顿”的窘境中，大饥荒年代又紧逼而来。全国各地饿殍满地，哀鸿遍野。人口众多，土地稀薄的安徽也难逃厄运！
   眼看人命关天，墨守成规只有死路一条！奶奶毅然作出决定，带着父亲兄弟仨背井离乡，逃荒讨饭，以求生存。一家人颠沛流离，饱尝人世辛酸，辗转到了江西彭泽，终于在一个小村庄求得了一袭安身之地。
   奶奶帮人家做事，父亲和他的哥哥们帮别人家放牛。听奶奶说父亲从小就聪明懂事，又非常勤快，什么事都主动帮奶奶做，从不和哥哥们争什么。在外面，他也总是乐于助人，毫不吝惜自己的力气。他热情开朗，聪明能干，人缘极好，当地的人说起他没有不夸他的。
   后来，父亲有幸进了一位先生的私塾，这也是缘于他的勤劳本分和聪明好学得到了老先生的刮目相待。对于这个苦难的家庭来说 ，对于求知若渴而又只能望洋兴叹的父亲来说，这个学习机会是何其珍贵！所以他特别珍惜，学习非常用心，加之他天生聪颖，所以成绩很好，先生也非常喜欢他。虽然只读了几年，但是他的才能却可见一斑，不仅能写出文通字顺的书信和稿件，字也写得很漂亮。
      天生我才必有用！由于父亲的精明和能干，被选到村里做事，后来又被提名派往外地学习，从此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这也是父亲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学习归来，父亲就被安排在乡里工作了。后来，父亲有了母亲，又相继有了我们姐弟四个。
    父亲平常工作很忙，大多时间在外，与我们是聚少离多。他很爱我们，我们都特别盼望他回来。每次他一回来，我们家都是一片笑语欢声。小时候，他常喜欢用他的那坚硬的胡须扎我们的小脸蛋，惹得我们又叫又笑。夏夜的星空下，我们躺在竹床上，父亲轻轻摇着蒲扇，不时为我们驱赶随时入侵的蚊虫。他有时给我们出一些有趣的数学题，比如“七椆鸡，八椆鸭，椆椆一十八，你说有多少鸡和鸭？”。有时他又会给我们讲一些动听的故事，“三尺巷”,"孔融让梨”等一些传统美德的故事，如一股清泉汩汩流进我们心中，净化着我们幼小的心田，也使我们终生受益。有时，他指着星星和月亮给我们讲天上的故事：牛郎织女，王母娘娘，嫦娥，吴刚......这些神奇而美丽的故事深深地吸引着我，使我小小的脑袋中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和遐想。望着皎洁的圆月，我似乎真的看到了一棵硕大无比，馨香四溢的桂花树，又似乎看到了挥汗如雨伐桂的吴刚，美丽的嫦娥此刻又在干什么呢？就在这样美好的遐思中，我安然入梦......
   那时候，常有露天电影到各个村巡回放映，还有一些黄梅戏班子下乡演出。只要父亲在家，他都会带我和弟弟去看（那时妹妹们或很小或还没出生）。记得有一次，我困了走不动，父亲让我坐在他的肩头一直把我驮回家。他宽阔而温暖的肩，承载着我娇小的身躯，也承载着我童年无与伦比的快乐和幸福！
   童年，父亲对我的爱是毋庸置疑的！然而长大成人以后我却一度对他的爱产生过质疑。那时，父亲的工作很出色，他有着远见的卓识和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一个濒临倒闭的单位，经他管理两年之后竟然奇迹般的起死回生。因此他在单位上很有威望，说话基本也能一锤定音。与他同级别的人无一不为自己的家属子女安排了轻松的工作，而我当时读书回家就跟在妈妈后面务农，心中是多么羡慕那些同龄的幸运儿！我曾多次央求父亲为我安排一份工作。妈妈，小姨，伯伯们都在我的要求下做过说客，但是最后都是无果而终。无奈只得继续做我的农民！我很清楚，凭父亲的权限范围，他完全可以为我谋得一份可以摆脱泥土和烈日的工作，就如他的同事们的子女一样。而且他也可以让母亲在办公室做做打杂或烧开水之类的活的。但是他一直都没有那样去做，不会去那么做，因为他就是那么一个原则的人！他不会以权谋私，他讨厌官场的一些龌龊行为，他不愿意为巴结上级去送礼，尽管送礼的钱都是公家的。在当时买官卖官盛行之时风下，他也可以说是不懂官场的潜规则，不识时务！所以尽管他有能力，有成绩，却再也没有得到提拔。
  在泥土里摸爬滚打了几年之后的我，后来因为邻村的一个农垦单位缺老师，才得以进去做了一名代课教师。尽管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但最终还是因为学生太少而解散，我也因此而失业。看别人春风得意，而自己却这样失意，心中很是不平衡，于是开始怀疑父亲是否真的爱我，于是便对父亲生出许多怨意。
   多年以后，当我亲眼目睹那些曾经风光无限的“佼佼者”们 一个个从各自的单位下岗，解聘，而失意的我最终也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实现了多年的夙愿，可以永远从事自己热爱的工作。所以，我又是多么幸运！我终于明白：父亲是对的！靠关系，靠权势得来的一切，都不过是昙花一现，而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得到的才是历久弥香的。由此，我对父亲的怨也烟消云散。在我心中，他依然是那个喜欢用胡子扎我，用肩驮我，一如既往地爱着我的好父亲！
父亲的婚姻是幸福的。母亲能干，善良，对父亲体贴有加。他和母亲是自由恋爱而结合的。母亲没文化，但是父亲从不曾嫌弃过她。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一直都是情投意合，相敬如宾的。父亲很幽默，经常跟妈妈开玩笑，总是让我在一旁忍俊不禁。其中的一些细节已经记不清了。记得小时候我们姐弟妹几个很淘气，总是互相打得大哭小闹的，母亲不奈何，常扬起她的巴掌打我们的屁股，于是父亲戏谑地称她为“陈铁匠”（母亲姓陈）。我们一打闹，若是被父亲看见，他就会说：“再吵陈铁匠要来‘打铁了’！”于是我们又安静下来。那个时候，日子虽然清苦，却是那么快乐！
   然而好景不长，天不遂人意！琴瑟和谐的的父母却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幸福和快乐何其短暂！四十五岁的母亲在一个落红满地的春晨猝然离去。幼年丧父，中年丧妻，人生之中的三大不幸父亲就经历了其中之二！这对父亲来说是多么残酷！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对撕心裂肺的巨大痛楚，父亲深深地藏起自己的悲哀，继续为我们撑起那一片快要坍塌的天。
   从此，父亲即是父亲，又是母亲。家里家外，男人要做的事，女人该做的事，他都一揽无余，事无巨细。 每次我们回家，看到家里都是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墙角都找不到一点碎屑或灰尘，床上的被子洗得干干净净，全然不像一个没有家庭主妇的家！父亲每次都亲自下厨为我们做各种特色小吃。有时候我们在那里过夜，父亲就会给我们拿出各自的毛巾。我们姐弟妹四对，加上各人的孩子共十几人，每人两条毛巾挂一个衣架，共十几个衣架，几十条毛巾，父亲都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来。有时候我们忙，清早就要赶车回家，父亲就把那些毛巾洗得干干净净，晾干后再分类挂好放进衣柜。毛巾多，牙刷也多！时间长了，牙刷根本就记不清是谁的。往往我们都是再去买。后来，父亲用白色胶布缠住牙刷柄，在胶布上分别写上我们的名字，两个袋子包得严严实实，谁要用的话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父亲的细心感动着我们，温暖着我们，这浓浓的爱意渐渐软化了我们思念母亲的蚀骨疼痛。
   失去母亲的我们谓之不幸，而拥有父亲博爱的我们又何其有幸！
   如今，父亲已进古稀之年。如果说，生命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那么，我惟愿：载着父亲的这趟车，慢行，慢行，再慢行......

随心

谨以此文献给敬爱的父亲。祝老爸身体健康，节日快乐！祝天下的父亲们节日快乐！

追梦～人

好文！为父亲节献礼！赞一个

北漂

文笔流畅，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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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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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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