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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顽从小就养成了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的习惯。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多复杂的事情都被简化，可上厕所的程序反而越来越复杂。从前上的是茅房，每次只要带上一张旧报纸，一边蹲着一边看报，最后还能当手纸用。而现在，手纸固然必不可少，却只能排在第三。
这天，高顽完事后，照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产物。这本来是很不值一提的举动，管它黑的黄的最后都会被马桶一口吞下，可这次不同，高顽似乎在上面发现了什么。高顽纳闷了，肚子里有虫怎么没感觉到肚子痛呢。高顽生怕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吓得早饭都没吃就跑到医院去做检查。挂号以后，高顽在消化科门外候诊。
高顽隐约听见医师对一位患者说：“虽然我不是妇科医生，但是凭我多年的行医经验，你的这种症状明显是怀孕了，根本不是什么吃坏了东西。”
“可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啊，医生你帮我把孩子弄掉吧。”女患者可怜兮兮地说。
“那你应该吃点提神醒脑的药，希望你能早日想起孩子的父亲是谁。再说我这里只有打虫的药，没有打孩子的药，妇产科在五楼，谢谢。”
高顽听见都笑尿了，心想居然还有这么逗的医生。
“下一位，高顽。”
高顽的笑声戛然而止。
“医生你不用那么大声！我耳朵没聋！”高顽说着低着头走进消化科，与怀孕的女患者擦肩而过。高顽低头不是因为地上有钱，而是怕反被自己笑过的人所笑。
“哎呀我去，还真是你。”医生站起身来说，“刚才看到名字我还想呢，该不会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叫这么恶心的名字吧，没想到还真是你。”
高顽抬头一看，原来是曾经的挚友。
“哟，你怎么会在这？还当起了医生，老实交代，行医执照哪偷来的？”高顽惊喜地说道，“这世上无论谁说我名字恶心我都认了，就你没资格，‘高顽’再怎么不行也比你‘陈博’听着顺耳。”
陈博和高顽来自同一个故乡，从小到大一直是同学，由于名字特别，碰巧两人关系又好，被同学们戏称为“流氓双人组”。两人原本其实挺老实的，只是天天被人这么喊，久而久之还真被喊成小流氓了，天天厮混在一起，专欺负那些老实巴交的学生，像那些掀女同学裙子的事情也没少干过。毕业以后，各自去到了不同的城市，后来不知怎么的彻底失去了联系，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高顽还曾为此事伤感过，戏言称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弄得跟自己饱经风霜似的。
多年未见，两人难免会寒暄一些扯蛋的废话。高顽忘了自己是干嘛来了，陈博也忘了自己还在上班。如果不是排在高顽后面的老大爷等的不耐烦将拐杖狠狠地敲了两下地板，警告陈博说再闲聊就要去投诉，这俩人还真要把医院当自己家了。经过老大爷这么一提醒，陈博一脸严肃地咳嗽了两声，开始给高顽诊病。诊断结果是高顽肚子里有寄生虫，可能是由于不注意饮食卫生引起的，没什么大病。高顽本想再聊两句，但是回头看到老大爷囧囧有神的小眼睛，只好拿了药乖乖地告辞了。临走前陈博给高顽留了张主治医师的名片，高顽握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
高顽回到家，吃了药，然后来到了空旷的天台上。高顽抽着烟，看着地面上如杂草般摇曳的树木，还有远处如群蚁般涌动的人群，万千思绪顿时涌上心头。曾几何时，陈博和高顽一起逃课，一起不写作业，一起挥霍青春，可到头来陈博却有一份这么好的工作，而高顽却还在四处瞎混。高顽想想陈博的一身白衣，又望了望自己的一身打扮，讪笑了两声。
高顽在叹息之余，不经意间看到小区公园里的一个年轻的姑娘，慢悠悠地走着，像是在散步。虽然隔着十八层楼，但高顽还是被那个姑娘俏丽的容貌给迷住了。然而毕竟是隔着十八层楼，映射到高顽瞳孔中的画面不是十分的清晰，于是高顽将身体往前挪了挪。此刻高顽所在的楼下有三五个人昂着头对高顽指指点点地在说些什么。高顽不知道有人在议论自己，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散步的姑娘身上。过了一会儿，楼下的三五个人变成了七八个人，高顽还是没有丝毫的察觉。此刻，他把自己想象成了童话中的白马王子，和公园里的姑娘肩并肩并排走着。
这时候，高顽的电话响了，是王小明打来的。王小明问高顽起床没有，让高顽赶紧下楼看戏，说是有人要跳楼。高顽这才发现楼下聚集了那么多人，黑压压的一片，原来都以为自己要跳楼跑来看戏来了。
高顽挂了电话，在心里把楼下所有人的直系女性亲属全都骂了一遍，然后再次把目光转向公园，可惜那位姑娘已经不在了。令人不爽的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而美好的事物却总是转瞬即逝。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在高顽的心中油然而生，仿佛楼下的那群人并没有误会自己的行为动向。
高顽下楼回到房间，打电话把王小明叫来了。王小明一进门就嬉笑着对高顽说：“原来要跳楼的人是你啊，我居然没认出来。”
“谁跳楼了，你丫才跳楼呢。”
“我就知道，你高顽哪能有那胆。”
“都哪跟哪儿啊，别尽扯犊子。”高顽说，“你知道吗，我今早上医院见着陈博了，真没想到，这小子现在居然当了医生。”
“哟，还有这事。”王小明也吃了一惊，“前一阵子我还听说他在广州学修车来着，怎么现在又跑南京来了，还当起了医生，会治病嘛他。”
“谁知道啊，反正我看他坐那有模有样的，还真像个医生。”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他，你觉得像那肯定是因为工作服的原因，你要让他把白大褂脱了套我身上，我比他装的像。”
“你那是装，人家那可是真医生。”高顽还想说些什么，电话响了，掏出手机一看，没有显示来电人的姓名，不过这号码高顽却少说在三五年之内没法从脑子里抹掉。高顽忙收起话匣子，让王小明先嗑会瓜子，自己跑到阳台接通了电话。
“咱俩都没关系了，你还找我想干什么？”高顽不客气地说道。
电话那头轻轻地来了句：“我怀孕了。”
高顽楞了一下，然后马上反问道：“你怀孕了关我什么事？我们不都已经分手了吗？”
“你不用那么多废话。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这孩子你是要还是不要。”
高顽再次愣住了。
电话那头没有给高顽更多的思考时间，也没有再说些别的，通话就这么结束了，静悄悄的。无论是无话可说还是有话说不出口，在对方看来都是沉默，而沉默其实就是一种态度。
（二）
鼓楼的夜晚时间匆匆。高顽和王小明穿着各自认为最能穿出来见人的衣服，来到陈博定好的饭店。陈博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四人桌上，看见高顽和王小明走来便起身招呼。陈博精神抖擞，一脸自信的笑容，相比之下高顽和王小明显得有些不入流，但这都不重要，在老朋友欢聚一堂的时候，没人会去考虑这些问题。
陈博把菜单递给高顽，并向两位朋友介绍道：“这里只有一个主菜，就是小龙虾，不过有十八种口味，你们随便挑。”
“我们就只吃过麻辣的，这些见都没见过呢，点了吃不惯浪费了，多不好，要不还是麻辣的吧。”高顽指着麻辣味的那一页问王小明和陈博。
“那怎么行，你肠胃不好现在不能吃那么辣的。”陈博掏出一包金陵十二钗香烟，给高顽和王小明各来了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
“这倒也是。”高顽继续翻起了菜单。
“这个荷香泰汁味怎么样？”王小明指着菜单问陈博。
“这个我吃过，不过一点辣味都没有，没办法配啤酒啊，咱们三个大老爷们在这不喝酒怎么行。”陈博说，“要不来个黑椒蚝油味吧，微辣，特别好吃。”
高顽和王小明一致同意。
陈博叫来服务员，女服务员热情地说：“陈医生，这两位是您的朋友吧，也是医生吗？”
“别看我这俩哥们长得帅就这么说，谁说长得帅就一定是医生了，什么逻辑呀。”陈博笑着说，“先来五斤龙虾，黑椒蚝油味，再来半箱啤酒，不够再点，就这样。”
这家店的生意特别好，大厅的位置全部坐满了，门外还有一大群客人在等位，服务员点完菜就匆匆下单去了。高顽问陈博，怎么跟这里的服务员这么熟。陈博说：“那是，我和我媳妇儿两个人经常来这地儿，一边喝啤酒吃小龙虾一边探讨人生，爽歪歪呀。”
“你都有媳妇儿啦？”高顽问，“那你怎么没把她带来给我们瞧瞧？”
“还没结婚呢，才在一起半年左右。她这两天不舒服，下次再带过来一起吃饭，我先给你看看照片，可别嫉妒兄弟啊，哈哈。”陈博说着掏出手机给高顽看，王小明也将头凑了过来。
“行啊你，真不错这姑娘长的。”高顽的这个赞美是发自内心的，照片上的姑娘确实生的仙姿佚貌。坐在高顽旁边的王小明看到照片惊讶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陈博一支烟抽完，起身要去上厕所。
高顽说：“千万别趁着上厕所偷偷把钱给付了。”
陈博回头笑了笑：“放心吧，我没这么缺德。”
王小明目送陈博出了饭店门，然后把头转向高顽：“这姑娘我认识。”
“你认识？你怎么认识的？”
“上次去做保健，就是这姑娘给提供的特殊服务。”王小明很认真地说。
“嘘！”高顽示意王小明不要再往下说了，一边朝陈博出去的方向小心地望去。
“这陈博当了医生我本来挺羡慕她的，没想到他这么可怜。”王小明说，“哎你说，咱要不要告诉他？”
“还好今天陈博没把她带来，要不她见到你肯定会尴尬死。”高顽压低声音说，“如果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那陈博真的是挺倒霉的，不过你最好别告诉他，我看他们俩现在挺幸福的。还有，陈博既然不知道这事，那对于他来讲就是不存在的事，待会陈博回来你可别瞎说啊，别好好的一段姻缘被你给毁了。”
“有道理，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刚刚都差点忍不住告诉他了。不过我们大家迟早不还是会见面的，那时候怎么办？”
“那个到时候再说，反正你就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高顽看到陈博从门外进来了，忙给王小明使了个眼色。王小明会意，不再吱声，默默地磕着桌上的瓜子。
陈博回到饭桌上，对高顽说：“早上那个姑娘你还有印象吧？就是在你前面的那个，那怀孕的，然后让我给她开打胎药的。”
“哦那个啊，记得啊怎么了？”高顽想起早上这事，不禁笑出了声。
“出了这么一个已经算是够奇葩的了，没想到下午又来了个和早上那个一样的，也是要打孩子，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跑消化科来看妇科的病。”
高顽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沉默起来。
“当然有病了，没病上医院去干嘛啊。”王小明接着话茬说道。
“此病非彼病啊，智商是硬伤，医院是治不好的。”陈博说完站起身，叫来一个服务员，问菜怎么还没上。这个服务员能说会道，从龙虾的制作流程说到龙虾肉的药用功效，每个字都富含足够令人再心甘情愿地坐等一小时的说服力。不过耳朵稍尖的人肯定会注意到，这个服务员更像是在背台词。
服务员还在继续说着，这时候一股浓郁的黑椒蚝油香扑鼻而来，店长亲自端着龙虾上桌了。
“陈医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今晚实在太忙，不好意思啊对不住了。”店长很客气地对陈博说，然后马上换了个表情面向一旁正在惊愕之中的服务员：“下次陈医生催菜你直接上厨房让师傅加快速度就好了，别尽扯些没用的。”
“没事没事，我们不急，你别这么客气，咱们都这么熟了。”陈博笑着说。
店长再次表示歉意后带着服务员忙别的去了。高顽和王小明在心里暗自佩服陈博，谁都认识，而且还这么受人尊重。
三个人吃着龙虾，喝着啤酒，聊起了一些往事，还有各自的一些经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根本听不出来哪些是真事哪些是吹牛。不一会儿龙虾吃完了，酒也喝完了，陈博又加了八斤龙虾，半箱啤酒。三人就这么聊着，侃着，吃着喝着，甚是痛快。
十三斤龙虾，对三个大男人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不一会的功夫就消灭光了。不过他们都不是十分会喝酒，尤其是王小明，已经晕乎乎的了，讲起话来也迷糊不轻。高顽生怕王小明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不过跟陈博这么多年没见，也不好意思说带王小明先走。好在这时候王小明喝到了极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高顽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于是继续跟陈博喝着聊着。
陈博在一口气干了一杯酒后，突然哭出了声。隔壁桌的客人都看着陈博，陈博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竭力控制情绪，止住了哭声，只是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哗哗地顺着泪槽往下留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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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4-8-17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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